南方周末的2026新年献词,充分暴露了其经济学的浅薄与无知

每当新旧年交替之际,总有一些声音试图为时代的困惑开出药方,用华丽的辞藻包裹空洞的呼吁。南方周末的2026新年献词《最柔软的力量,也能修筑最坚固的人间》便是这样一篇典型的文本。它试图以人文的笔触抚慰大众的焦虑,呼吁“回归人本身”,赞美“拒绝被定义的奇迹”。然而,剥开那些关于“风里雨里”、“汗水泪光”的抒情外壳,我们看到的是一套对经济运行规律近乎无知的、充满感伤与道德说教的思维模式。这篇献词,与其说是指引前路的灯塔,不如说是暴露了其背后经济学认知浅薄与无知的镜子。

献词开篇便定下基调:“人,不是被定义的结果,是拒绝被定义的奇迹。”这种表述充满文学性的浪漫,却与经济现实格格不入。经济活动的基础恰恰在于“定义”——清晰的定义。产权需要被法律明确定义和保障,契约需要被条款明确界定,责任与权利需要被规则清晰划分。一个拒绝一切“定义”的、只在模糊情感中存在的“人”,无法进行任何可持续的生产、交换与合作。市场经济的伟大之处,不在于让人摆脱一切定义成为飘渺的“奇迹”,而在于通过普适的、非人格化的规则(定义),让无数背景、动机各异的个体能够安全、高效地协作,创造繁荣。献词将“算法”、“KPI”作为“人”的对立面加以排斥,殊不知,这些工具本身是协调大规模分工、降低交易成本、满足他人需求的现代文明产物。厌恶精确的衡量与计算,本质上是对社会协作机制的拒斥,是一种反文明的怀旧情绪。

文章回顾2025年,罗列了生育率低迷、AI替代、精神健康问题、考公热潮、骑手穿街走巷、网约车司机日夜奔波等一系列现象,并慨叹世界仍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人们“理想与现实在不断撕扯”。这种罗列现象然后感叹“难”的写法,是典型的记者思维,而非思想家或经济学家的思维。经济学不满足于现象描述和情绪共鸣,它追问现象背后的因果链条。生育率为何低迷?不仅仅是观念变化,更是对未来的经济预期、养育的直接成本与机会成本、产权安全感等一系列激励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考公热潮背后,是市场主体活力与机会相对萎缩的信号。骑手与网约车司机规模庞大,反映的是平台经济在特定管制环境下创造的灵活就业形态,其利弊需要冷静分析,而非简单归于“扛下了所有”的悲情叙事。献词止步于现象的陈列与情感的抒发,却无力也无意识去探究其下的经济逻辑,仿佛所有问题都是悬浮于空中的时代阴云,只能靠“人心的力量”去驱散。这种分析是懒惰的,也是无用的。

其核心主张“回归人,回到人”,听起来无比正确,却空洞得如同咒语。什么是“回归人”?献词给出了三个方向:回到人心的善良、正直、勇敢与爱;回到对人的珍视,体现为育儿补贴、消费补贴、免费教育、医保目录更新;回到你我之间,打破偏见与茧房。第一条是道德呼吁,属于价值范畴,经济学不直接讨论;但后两条,则完全陷入了经济学上所谓的“Nirvana Fallacy”(天堂谬误)和“破窗谬论”。

献词将“育儿补贴落地、消费补贴扩容、免费学前教育逐步推行”等政府支出行为,直接等同于“对人的珍视”和“福祉的叠合”。这暴露了其思维中根深蒂固的财政幻觉和对于财富来源的无知。政府本身不创造财富,它的一切补贴、福利和“免费”项目,其资源都来自于税收、发债或通胀(隐性税收)。这些行为是财富的转移与再分配,而非创造。关键在于,这种强制性的转移过程本身消耗大量资源(行政成本、寻租、扭曲激励),并且会改变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行为。当资源从高效的生产领域被抽取,用于政治目标决定的分配时,整个社会的蛋糕不是在变大,而是在被低效地切分,甚至可能缩小。将“发展”等同于“每个人福祉的叠合”,更是混淆了目的与手段。福祉的提升来自于更丰富的商品与服务,而这只能源于储蓄、投资、创新与生产率的提高。把政府花钱视为发展的标志,是本末倒置。这好比认为一个家庭幸福与否,取决于家长从子女那里收钱然后再发零花钱的慷慨程度,却忘了子女们创造收入的能力才是根本。

至于“回归人,回到人,是回到你我之间……架起桥梁”,呼吁对话与聆听,这作为人际交往的伦理或许有益,但作为解决复杂社会经济问题的方案,则显得天真。市场的本质就是无数陌生人之间无需深交、基于规则和价格的合作。一个消费者不需要“聆听”和“理解”千里之外生产者的悲欢,他只需要根据价格和质量做出选择,这“自私”的选择通过价格信号,却能最有效地引导资源流向最需要的地方,最终惠及所有人。试图用“对话”和“沟通”来替代基于规则的竞争与合作,往往是计划思维的回响,最终容易滑向“谁的声音大、谁的政治影响力强,谁就能获得更多资源”的结局,那才是对无数沉默个体最大的不公。

通观全文,南方周末的新年献词充满了对“人”的抽象歌颂,对“困境”的情感共鸣,以及对“政府行动”的隐含信赖,唯独缺乏对市场过程、价格机制、产权保障、个体责任这些真正造就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脱贫与繁荣的基石的理解与尊重。它将经济问题道德化、将发展问题福利化、将协作问题关系化。其经济学素养,仍然停留在“善良愿望+政府干预”的朴素阶段,完全无视了愿望与结果之间的复杂因果,无视了无数善良愿望铺就的通往奴役之路的历史教训。

这篇文章最可悲之处在于,它发表于一份以“深度”和“思想”自诩的媒体。它代表了某种知识精英的典型心态:怀有强烈的道德优越感和改造社会的激情,却对社会科学中最硬核、最关乎世道人心的经济学规律一无所知或不屑一顾。他们看到市场的“冰冷”,便呼吁回归“温暖”的人心;看到竞争的“残酷”,便呼吁加强“温柔”的保护;看到数字的“枯燥”,便沉迷于故事的“鲜活”。他们用最柔软的笔,描绘最坚固的人间幻象,却不知道,真正能修筑起坚固人间的,不是飘忽的情感与父爱式的赐予,而是那些看似冰冷、却无比公正和有效的规则:清晰的产权、自由的契约、稳定的货币、有限的权力。这些规则,不谈论爱,却创造了爱得以滋长的繁荣;不定义人,却保障了每个人自我定义的权力与空间。

南方周末的这篇献词,是一次华丽的失败。它暴露的不是时代的复杂,而是自身知识结构的致命缺陷。在一个亟需厘清基本逻辑、捍卫常识的时代,这样的声音,除了提供一点短暂的情感按摩,于真正的进步毫无裨益,甚至可能因其动人的错误而误导更多人。我们需要的新年思考,不是再次回到那种反经济学的浪漫臆想,而是坚定地走向对经济自由的更深理解与更勇敢的实践。因为,最坚固的人间,从来都是由最清晰的规则,而非最柔软的口号所修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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